▲2018年5月10日,茅洲河边整治情况介绍。(南方周末记者 杨凯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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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中央环保督察组通报,直排的45万吨生活污水,相当于116万人口的浙江舟山市一天的供水量。
深圳将在茅洲河治理上总共投入225.8亿元。这笔钱主要用在了治污设施这笔旧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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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长31公里的茅洲河是深圳第一大河,也是“高富帅”深圳脸上一道亟待清除的刀疤。
它流经深圳、东莞两市,一级支流27条,每一条都在经济腾飞进程中被严重污染。2017年4月,这道“刀疤”被中央环保督察组点名:茅洲河治理整体谋划和系统推进不够,相应的整治工程进展较缓慢,污水管网建设滞后于城市发展,深圳、东莞两市每天仍有约45万吨生活污水直排环境。
45万吨生活污水,相当于116万人口的浙江舟山市一天的供水量。
高压之下,茅洲河整治得以提速。深圳市自中央环保督察以来已经投入约128亿元,相当于深圳市光明新区2017全年的税收。据深圳市人居环境委员会介绍,预计还有近百亿资金蓄势待发。
“2018年1-4月,茅洲河水质明显改善,干流水质已总体达到不黑不臭标准。”深圳市人居环境委员会相关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但这距茅洲河的治理目标尚有差距。“去年是攻坚战,今年就是决战,大会战。”
管网建设落后、下游污染汇集、海水返潮……正在攻克这些疑难杂症的茅洲河,正是全国城市黑臭水体的样本。
1、还管网落后的欠账
2018年5月10日,南方周末记者来到茅洲河干流光明新区楼村段,看到水体已经变得比较清澈,臭味亦不明显。沿岸建起了步行道、绿化带,行人走在河边,不时驻足——十年前,他们只能选择匆匆掩鼻而过。
不过,时任深圳市委书记、现任广东省长马兴瑞为茅洲河立下的治理目标是到2020年,茅洲河水质达到Ⅴ类标准。随后深圳市加码,决定于2019年提前完成这一目标。光明新区环保与水务局局长黄海涛坦言,水体“不黑不臭”和V类标准间尚存很大差距,2018年的任务仍然艰巨。
茅洲河流经的光明新区、宝安两区,过去是深圳的“关外”郊区,在深圳关内的福田、南山、罗湖、盐田城市建设如火如荼的同时,关外的规划遭到忽视,城中村、小工厂集聚在茅洲河两岸,“违建问题严重,城中村大多缺乏市政管道,生活污水直流茅洲河。其他历史欠账还有很多。”一名深圳人居委水土处人士说道。
1990年代后,茅洲河从两岸村民的饮用水源迅速恶化为黑臭水体。但在当时的经济条件、环保意识的局限下,关内的大沙河、深圳河尚未得到治理,位于城市边缘的茅洲河的水质自然只能继续恶化。
▲2013年10月12日,黑臭的茅洲河。(视觉中国/图)
南方周末记者梳理茅洲河的历年报道,发现茅洲河治理大致始于2005年。深圳市水务局治水办主任科员甘申东向南方周末记者坦言,过去治理的手段是在茅洲河流域零星地建了些污水处理设施、管道,不成系统。“这里过去是关外,对环境不够重视,设施滞后。(治理)喊得多,实际手段却并没有跟上。”
2013年、2014年,“茅洲河污染综合整治”连续两年入列广东省挂牌督办的十大重点环境问题,并位列《深圳市治水提质工作计划(2015—2020年)》,治理开始提速。2016年中央环保督察组督察广东,以水环境为重点,则给予主政者更大压力。“大规模攻坚是从2016年开始的。”甘申东称。
据深圳人居委材料,深圳将在茅洲河治理上总共投入225.8亿元。这笔钱主要用在了治污设施这笔旧账上。
深圳市人居委水土处调研员伦锡芳介绍,过去茅洲河流域治污的主要手段之一是箱涵截污。这是一种在河流污染治理早期普遍采取的较粗放措施:以箱涵直接对污水进行拦截,“好处是污水收集速度快,保干流水质”。而一旦雨水涨起,污水往往从箱涵中溢出,流入河道。督察组对此批评“导致清污不分、雨污不分,截污效果大打折扣”。
为改变“雨污不分”的局面,建设雨污分流的污水管网提上日程。黄海涛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2017年,茅洲河光明新区段共完成污水管网建设265公里,“相当于‘十二五’期间管网建设的总和。”
中央环保督察以来,整个茅洲河流域已经新建成污水管网近1500公里。黄海涛说,补课任务仍相当繁重。“管网建成和形成系统之间,还需要一定时间。”
除了管网,深圳还正在茅洲河周边各个居民区推行“正本清源”,即小区内的雨污分流。仅光明新区2018年就要完成778个小区的正本清源。黄海涛坦言,管网建设、正本清源涉及的征地拆迁、交通疏解问题,将是今年工作的一大难点。
原有的箱涵并未被完全废止。深圳市环境监察支队副队长梁儒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由于管网尚未完全覆盖,部分没有接上管网的工业废水、生活污水仍然会进入箱涵,再由箱涵通过水泵加压,送至污水处理厂。“这是一种应急措施。”
2、会战工业污染源
黑臭水体治理有一句老话:污染在河里,源头在陆上。根据深圳人居委提供的数据,每天流入茅洲河的污水中,90%是生活污水。但容易被忽略的剩下10%——茅洲河流域工业源污水,由于不少是未经处理直排,危害性反而超过量大的生活污水。
▲2013年10月12日,黑臭的茅洲河 (视觉中国/图)
由此,一场针对茅洲河流域工业污染源的“大会战”正在上演。资料显示,2017年,深圳市、区环保部门在茅洲河流域共出动执法人员69585人次,检查企业29151厂次,查处违法行为993宗,处罚金额共计11432万元。其中,对永利鑫五金制品公司暗管超标直排重金属废水的一笔按日计罚,罚款额达1239万元。
梁儒介绍,针对茅洲河流域工业污染源,深圳市采取了两手准备。“一是推进企业入驻工业园区,二是促使现有管理水平较好的企业加快升级改造。”而对污染严重、短时间内难以提升环保水平的企业,就只有查处这一条路。
查处企业的方法不一而足。为“防止其违法处置或转移污染物”,210家茅洲河流域的重点污染企业被安装了在线监控,占整个深圳市的20%;15家企业被要求全程视频拍摄其产生污染的生产环节;环保部门还在茅洲河的干支流设立监测点,每天监测数次,对河水样本进行分析。
即使在专项执法行动的高压下,仍旧有企业会“冒险”偷排。茅洲河流域大量企业寄身于城中村里林立的工业楼房,原有的管网又非常复杂,给执法者造成更多困难。“违法排污隐蔽而快速,有的企业直接往下水道倾倒污水,只需瞬间完成,执法力量难以抓到现行。”
“我们还在管网关键节点、河流监测断面设置一个像小箱子一样的‘溯源追踪仪’。每家工厂产生的污染物各有特征,所以如果在河里监测出污染物超标,我们会分析出其中的污染物与哪家工厂特征污染物比较吻合。”梁儒说,这就像寻找企业排污的“指纹”,被称为“溯源执法”。
不过,类似的科技手段只能帮助执法者缩小有偷排嫌疑企业的范围。真正的证据得靠人海战术来搜集:“吻合度超过80%的企业,我们会派人三班倒盯着它有没有偷排,去年靠这种方式查到了10家企业。”梁儒坦言,即便如此,由于科技手段覆盖范围有限,偷排还是“难以控制”。
梁儒很清楚,茅洲河受污染程度已经远超其环境承载力——即使流域内一万多家企业全部停产,水质依然积重难返。他坦言,只能尽量采取措施,淘汰排放确实无法达标的落后产能。在此过程中,“只靠环保部门肯定有些乏力”,为此,深圳市组织税务、环保、安监、房屋租赁、公安消防等部门共同发力,2017年共淘汰重污染企业13家。一份包括114家重污染企业的淘汰清单也已经出炉。
茅洲河是深莞两地的界河,只靠一市努力难以根除顽疾,为此,深莞两市成立了茅洲河全流域水环境综合整治工作领导小组:深圳市委主要领导担任组长,深圳市政府主要领导、东莞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共同担任副组长,定期召开联席会议。
根据中央环保督察组提出的意见,茅洲河工程治理采取全流域统筹的方案,并形成了深圳宝安、光明以及东莞长安三个工程包。其中深圳的两个工程包均采用EPC模式招标,并均由央企中电建中标。
“引进大央企,可以快速推进工程建设,因为央企有雄厚的资金、人才和技术储备。”甘申东解释为何将污水管网、水处理、污泥处理等项目繁多的工程打包给同一家企业来操作。
2019年大限将至,时间被拧上发条,“深圳速度”在茅洲河污水管网施工上得以重现。据深圳市人居委提供的资料,在管网建设高峰时期,“超过400个施工作业面同时展开,一线施工人员达到13000人,单日最高铺设管网4公里。”
治理被分解成一个个工程,为督促工程进度与规范实施,深圳市委、市政府组成督查室,会同深圳人居委、水务局形成“2+2”工作机制,负责顶层推进。在基层,各工程的推进责任直接落实到街道(乡镇)。
南方周末记者看到的一份表格上,工程的推进状态用红黄绿三色加以标识。绿色代表已完成或正在推进,黄色代表滞后,红色则代表严重滞后。工程进展定期交由督查室审查,纳入政绩考核中。
工程之外,仍需有更日常的力量来监督茅洲河周边居民的行为。楼村党委书记陈建光于2017年6月开始,每天要骑电动车绕着茅洲河楼村段跑一圈,“有游玩或者钓鱼的人会往河里扔垃圾,(我)看到以后就要制止他们。”陈建光是楼村段的河长,他的上级可以一直追溯到深圳市委书记王伟中——王既担任深圳市总河长,同时兼任茅洲河河长。
甘申东向南方周末记者形容深圳市高层对茅洲河的重视程度:“伟中书记来了以后开了很多大会,过问最多的就是水治理。分管相关工作的黄敏副市长每周都要开会进行工作协调。”
4 、“时间太赶了”
忙碌的执法者,是这场攻坚战的主力。
梁儒并不讳言这场“大会战”造成的人手紧张局面——每个街道只有4名有编制的环境执法人员,却常常要监管上百家重点排污企业和上千家一般工业污染源。此外,这些人手还要处理民众的投诉。
宝安区环保与水务局工程事务中心总工程师杨东平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茅洲河较短小,又直流入海,排涝容易受到海水涨潮影响,“水会被顶回来”,给茅洲河治污造成一定难度。
污泥则是另一个难题。甘申东称,2018年,茅洲河干支流共有污泥470万立方要处理,“量非常大”。
茅洲河污泥处理工程也由中电建承担,目前共有年处理污泥150万吨的产能。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到,处理后的污泥一部分得到资源化利用,如制砖、堆肥,但大部分运往惠州用于填海。
伦锡芳坦言,污泥究竟要不要处理,尚存争议,“有人认为应该等河流将污泥自净。”但实际面临的问题是,“现在水质达标的时间要求紧迫,不挖出来,要年底达标就很难了。”
不惟治理工程建设踩下油门,深圳市还腾出手来为茅洲河两岸建造景观形象工程。南方周末记者在茅洲河燕川湿地段看到,河岸走廊、深入水中的游玩步道正在兴建。未来这将是深圳宝安区的一处湿地公园。杨东平介绍,这里还正在修建看台——宝安区计划,不久之后,因水体变黑臭而中断数十年的龙舟竞赛将在此地恢复。
▲2018年5月10日 茅洲河现状 (南方周末记者 杨凯奇/图)
“时间太赶了,”杨东平不由得感慨,“如果能再充裕一点,就能考虑得更周全,比如一些临时性的污水处理设施就没必要上,可以按照规划等水质逐渐恢复。”他承认,这些临时性污水处理设施往往设置在水质监测断面附近。
这是让水质及时达标的无奈之举。当永久性的治污设施如管网、污水处理厂足以让水质达标,这些临时性设施将会拆除。不过,一名深圳市治水办人士坦言,目前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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